2019年露中幻想主题合志《十亿星河》文本解禁,短篇国设7000+。我的文一定是整本合志里最缺乏想象力的,没有之一。
各位2020新年快乐!!
01
接到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来电时,王耀刚把自己的右脚从一滩他以为没多深的淤泥里拔出来。
好险。幸好他穿着及膝的长靴,否则让淤泥接触到皮肤就很容易被感染——这些日子以来沿海滩涂饱受污染。
中国人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在橙红色工作服的口袋里摸索手机。摁下接听键的同时他让到了一侧,让身后背着大包小包的救援队从狭窄的通道上快速通过。
“喂,俄罗斯。”王耀抹了一把压在安全帽下汗湿的额发。帽子和工作服颇有些厚度,何况现在正是闷热的八月盛夏,就连这港口夜晚的海风都不能带来多少凉意。
“中国。”手机那头俄罗斯人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细听还能分辨出低沉的呼吸声。
王耀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手机那头的国家意识体继续说下去。在这奇怪的沉默中,王耀的目光落在了大约一公里之外已经被淹掉四成高度的灯塔上。
眼前海水暴涨,手机那头也传来阵阵水声。
“中国。”布拉金斯基终于又开口了,“他们说符拉迪沃斯托克撑不过三个星期了。”
三个月前,荷兰代表在联/合/国/大会上一脸沉痛地说,荷兰撑不过三个星期了。
于国家或城市而言,连三百年都可以当做是一瞬。可是对现在的世界而言,每个国家都希望三个星期就是永恒。
低地/国/家及沿/海/国家的许多城市都岌岌可危。人类与地球和太阳的抗争终告失败,如今再去指责哪个国家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尽管在三个月前的联/合/国/大会现场,美国/国家意识体还在指责俄罗斯人,可没有任何国家对此给予支持。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看看一旁因为部分国土已经被淹而脸色苍白的英国人,难得向眉飞色舞的美国人投去了“我都要听不下去了”的目光。
阿尔弗雷德·琼斯终于停下来之后,王耀在一片寂静中站了起来。
“每个国家都应竭尽全力拯救自己的国民。”他说,“大/国/更应负起责任,帮助小/国/度过难关。”
阿尔弗雷德冷哼了一声。王耀看了看他,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英法两国,隔着海峡互掐了一千多年的两个国家脸上都隐约显露出不赞成的表情来。
王耀知道他们三个想说什么——现实点吧,马上就要自顾不暇了,这时候还装什么圣母?
他要真是圣母倒好了。事实却是到了“人类的生死关头”,他王耀脑子里除了救灾计划以外还在盘算着在这场世界灾难里多援助其他国家能让中国在度过灾难之后取得更高的世界/地位。
他们知道他在装圣母,他也并不担心被看穿。
此时此刻,俄罗斯人的声音如同天籁般降临。
“俄罗斯/联/邦/赞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提议。”伊万·布拉金斯基说着,抬起头与中国人对视。
02
王耀在布拉金斯基告知“符拉迪沃斯托克撑不过三个星期了”四天之后抵达这座远东重镇。
他本不想动用专机前来,担心这回让已经很繁忙的远东机场多负担一架飞机的安全,但所有飞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客机都已经停运——这座机场的客机如今只出不进。无奈之下,王耀只得坐着专机赶来。
他临行之前,国内沿海各城市的情况尚且稳定,救援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但他一上飞机仿佛就出现了各种意外,导致他在专机上也不停接打电话。
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没有与国家主席一道前来,所以俄/方没有准备任何欢迎仪式。伊万·布拉金斯基提起这件事时连“抱歉”都没说,王耀对此深表理解——人人都忙于救援,谁有空理他这个私下造访的人呢?
八月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本该常有晴空万里的天气,但王耀到达的这天,当他能看见太平洋时,只觉得与海洋连在一起的天是与海面一样浑浊的灰色。难道肮脏的海水真的能渲染天空的颜色吗?
王耀下飞机一个多小时之后仍未见到伊万·布拉金斯基。中国/国家/意识体带着不多的随行人员,在知会了当地官员之后就想办法自己前往中国/企业密集的工业园区。自2020年之后,中国企业承包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大量的基/建/工程,进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方/企业也越来越多。在这次海平面迅猛上涨之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为中/企工作的中国/国籍人员和非俄罗斯籍各/国/人员有好几千人。
这么多的人数,纵使中国的海外/撤/侨/速度一向使国人引以为傲,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撤离。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总部所在地,一开始王耀还曾担心俄方不会轻易允许中国/军/舰/进入该海域/撤/侨,但俄方立刻便同意了。
王耀到达中/企/工业区的时候看到中方大巴整齐地停在园区门口,中/俄两/国的装/甲/车都在旁护卫。俄/方/装/甲/车和坦/克虽然数量不及中/方,但看起来都安置了最新装备。
中国/军/人们见到王耀来了,立刻就要列队敬礼,王耀连忙摆摆手:“不必了同志们,你们辛苦了。这里人多而且复杂,安保工作要紧,请不要松懈。”
“是!”战士们大声回答。
一旁的临时指挥官继续向王耀介绍目前的撤离情况,说照目前进度,再过三四天也就是本星期之内便可以将中/方相关人员都撤离完毕,俄/军/方每天护送车队到机场再折返。王耀边听边点头,看着又一队中/方人员被带出上了第一辆大巴,每个人随身带的行李都不算多。
“今天已经去过机场一趟了,这是接下来一趟的领头车。”指挥官说,“我们会尽快把老人和妇孺先送走。”
王耀走近几步:“各位都还好吗?都联系过在中国的家人了吗?”
“一切都很顺利,王耀先生!”
“我太太说会到机场接机的!”
原本一脸疲惫之色的人们看到祖国出现,都面露喜色,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队伍里只有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黑发小女孩始终闷闷不乐,一只手紧紧牵着母亲的衣角,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套娃。
“这是这辆车上最小的孩子吗?”王耀走到她身旁俯下身问道。
“是的,她还没有满六岁。”指挥官说。
“怎么了小妹妹?”王耀微笑着问,“要回家了,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开嗓大哭了起来。
“哎,这……”王耀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玲,不可以这样……”年轻的母亲拍拍小姑娘的背,但是不起作用。
“请问这是怎么了?”王耀轻声问。
“她出生在这里,长到现在从不曾回过中国。”小女孩的母亲低声说,“昨晚她还跟我说她的朋友都在俄罗斯,她不要回去,回去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王耀蹲下身。
“小妹妹,只要你与朋友们都还记得对方,就会一直是朋友哦。”他说得很轻,但咬字无比清晰,似在说服自己相信,“世界很小,你们不会走散,一定能够再见的。”
小女孩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国家/先生眼神诚挚,“答应大哥哥,回家路上不要再哭了,好吗?不然你妈妈会很困扰的——”
“啊,布拉金斯基先生!”其他人突然朝王耀身后打招呼。
王耀立刻转过身。
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大步走过来。他穿着橙红色的救援服,边走边摘下头盔——炎炎夏日,即使是高纬度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很热,他的一头淡金色头发已然全湿了。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又来啦!”即将上车的乘客们都对走来的俄罗斯青年表现出了很熟悉的态度。
布拉金斯基甚至没有先看王耀一眼:“女士们先生们,一切都还顺利吗?那天你们对我说的难题都解决了吗?”
“没什么问题了,非常感谢您。”领队模样的中年男子用俄语回答,“现在我们就要出发去机场了,正巧王耀先生来看我们呢。”
“祝你们一路顺利。”布拉金斯基说完这句话,终于摘下手套,向方才自动让到一边的王耀伸出右手,“下午好,中国。”
王耀握了握白种人的大手:“下午好,俄罗斯。”
“到了多久了?”
“不久,大约50分钟前下的飞机。”
收回手的俄罗斯人别有意味一般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怎么下飞机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一声?”
“想来你一定很忙,再派车派人来接我有诸多不便,就不麻烦了。”
“我会努力尝试来接你,尝试过后做不到才算真的没办法。”布拉金斯基把王耀堵得哑口无言。
中国公司的员工及家属开始登车了。方才哭泣的小女孩依然双眼红肿,但已不再流下更多眼泪。被母亲牵上车时,她还转过头看了王耀几秒。王耀注意到了小女孩的视线,轻轻挥手与她道别:
“我们中国再见。”
“中国,”小女孩登车后,布拉金斯基向王耀示意,“换个地方说话。”
王耀于是向指挥官道别,跟着俄罗斯人往园区一个大门走。布拉金斯基的步伐比身边的中国人大,但俄罗斯人刻意控制着步速——这样的习惯自进入21世纪以来已经保持了三十多年。
王耀确实有些疲劳。国内沿海地区受到的威胁一点不比符拉迪沃斯托克小,出国之前他已经马不停蹄连续在沿海跑了十多天,这会儿在面上强装精神却是脚步虚浮。布拉金斯基刻意放慢的步速令他宽心。
他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几十年,布拉金斯基并不会等他,而是在前面大步前行。
他正神游着,前面的俄罗斯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王耀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对不起。”二人同时说道。他们对视了三秒,又同时轻笑出声。
方才莫名紧张的气氛终于消散了。
“我以为你那么忙,肯定不会来。”布拉金斯基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子。
“你特意告诉我,不就是想让我来吗?”王耀无奈地说。
“那如果我没表现出想要你来的意思,你会来吗?”
“啧。”这怎么还绕上了呢?中国人哭笑不得:“符拉迪沃斯托克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布拉金斯基盯着他的脸看。
“……你应该很忙吧,要把时间花在这里看我的脸吗?”王耀说,“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海洋中心看看?”布拉金斯基沉声,“再不去的话,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03
冷冷清清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洋中心大门外。
中心已经断电了,在阴沉的天色中显得毫无声息。
“就在这里看看吧,不能再进去了,低洼地大半都已经被淹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对王耀说。
站在大门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王耀能清晰地想象出中心内部的景象——他还记得中/俄/两/国的青少年在中心举办联欢会的场景,孩子们笑啊跳啊,四川震区来的孩子们俨然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他还记得后来陪同主席夫妇来访,来自震区的少年少女们大喊“我们是中/俄的孩子”……
“贴在‘中/俄青少年之家’的装饰品都收走了吗?”他忍不住问。
“没有。”布拉金斯基回答得干脆,“根本来不及。谁有心思去收那些东西呢?”
“这样啊……”王耀难掩失望,“中/俄之间又有历史痕迹要消失了。”
“符拉迪沃斯托克都要消失了,王耀。”布拉金斯基今日相见之后第一次叫了对方的姓名。
“是啊,”中国人转头盯着他,眼里情绪看不分明,“海参崴要消失了,你我的新仇旧恨和愉快欢乐都要消失一个角落了。”
“我似乎有很多年没听你叫这里海参崴了。”布拉金斯基微微皱眉。
“它在法律上早已是符拉迪沃斯托克,可在我心里它永远是海参崴。”王耀转回视线,继续盯着海洋中心的建筑,“但这并不是关键。边境线上的这座城镇对你我来说同样重要,有这个共识在,就行了。现在它要消失了,对中俄来说都是重大损失。”
“但人们会永远记着它——”
“有人记着就一定有用吗?”王耀冷笑一声。
“你一个小时前还对那个小姑娘说,”布拉金斯基眯起双眼,“只要你与朋友们都还记得对方,就会一直是朋友哦。”
王耀稍稍低下头:“你听到了啊。”
“世界很小,你们不会走散,一定能够再见的。是吗?”布拉金斯基哼了一声,“你都没对我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因为自己都不相信吧。”
王耀刚想回话,突然瞧见一个俄罗斯军官大喊着跑了过来:“祖国先生!中国先生!出事了!”
布拉金斯基往前迈了一步:“不要着急!什么事?”
“一个小时前从中国工业园出发的大巴车队里打头的两辆翻下了跨海大桥!”军官来不及站直行礼就大吼道。
布拉金斯基明显感到身后的中国人呼吸节奏骤变。
“救援队去了吗?!”布拉金斯基眼中喷射着怒火,“司机怎么开车的!”
“俄罗斯,请立刻派车送我过去。”王耀抓住身旁俄罗斯人的手腕。
“我陪你去。”
“俄罗斯!”王耀语速飞快,“虽然事情严重,但你还有其他俄罗斯民众要带走——”
“王耀!”布拉金斯基也语速飞快地吼回来,“跨海大桥都被暴涨的海水冲刷得厉害,周边很多危险地区,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会有专人保护我,我不会——”
“我不信任其他人。”布拉金斯基不容置疑地用力反握住了王耀的手腕,“走!”
04
不知该说是万幸还是不幸,两辆满载中国人的大巴虽然翻下了大桥,不过却砸在了陆地部分,而不是掉进了海里。
“这边再来个人!搬不动!”
“医生!快过来看看,这样是不是要截肢啊!”
王耀将警戒线抬高了一些,从其下钻过。海风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他一时间有些作呕。
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一片醒目的橘黄色尼龙布袋子,大概有十几个。戴着口罩的几个救援人员缓缓地为其中一个袋子拉上拉链,随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更多的救援人员还围在两辆严重挤压变形的大巴周围。
伊万·布拉金斯基站在王耀身旁,脸色阴沉。
不断有遗体和伤员被人从他们俩身边搬运过去,担架上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扭曲而痛苦,担架经过之处的地面上留下了斑驳血迹。耳边不时响起伤者微弱的呻吟,王耀看着一张张面孔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血液的暗红色浓稠得仿佛化不开。
“我家在大连……我要回家……”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黑发姑娘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扯掉扣在脸上的呼吸面罩。
救援人员显得有些无奈:“小姐,请你配合我们——”
“他们会护送你回大连的。”王耀走上前打断了救援人员的话,“别怕,你已经安全了。祖国会保护你。”
“祖国……”姑娘眼里突然涌出大团眼泪,哭声支离破碎,“什么祖国……你刚才就承诺过我们接下来都不会有事了!你说我们会顺顺利利地回去!”
王耀面色一沉,抿了抿嘴唇。
“小姐——”救援人员正要出口制止,布拉金斯基先开口了,话语里带着强压下的怒火:
“这位小姐,这是你与你的祖国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俄罗斯。”王耀低声说,“我和我的国/民说话,你插什么嘴?”
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别到耳后,王耀慢慢直起身板,尽量声音稳慢地对救援人员说:“快送这位小姐去救护车上吧。”他没有再看担架上的伤者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一番挣扎之后,姑娘无力地倒回担架上,任由救援人员为她戴上呼吸器。她的啜泣声像一条寄生虫,吸附在王耀的鼓膜上,挥之不去。
“你别搭理她。”布拉金斯基紧跟在中国人身后低声说道,“她摔糊涂了,养好伤肯定后悔对你的态度——”
“我终于,还是听到这样的话了。”王耀摇摇头,“我辜负了我的国/民,是我对不起他们。”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比国民不信任国家更可怕了。
渐渐的,王耀听到了更多类似的话。那些一个多小时以前还在车旁对他十分热情的国人们,此时此刻都在哀嚎与抱怨。他们说着海水暴涨使他们失业已经多么糟糕,而今回国的路途又如此不顺甚至出了人命……
王耀不再出声了。
“卡得太紧了!扒不开!”
“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卡在这里的是一对母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王耀的目光猛然转了过去。
“难道是那个孩子?”布拉金斯基在一旁说。
下一秒他们看到救援人员从车辆残骸里小心翼翼地拔出了一节手臂。那鲜亮的粉红色衣袖告诉王耀和伊万·布拉金斯基——与母亲一道被卡住的正是一个多小时以前哭泣的小姑娘。
王耀的面色已经与纸一样惨白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救援人员对面临截肢危险的中国母女开展救援,伤者似乎已经昏厥,完全没有呻吟与哭声。
世界很小,你们不会走散,一定能够再见的。
王耀一动不动地站在离这辆大巴车十米远的土堆上。
半个小时后,车辆残骸里最混乱的一处终于被剪开搬走。那对母女与另外两位男士被一同救了出来,担架随即上前。
“还好,活着救出来了,都还有呼吸。”布拉金斯基看着担架被护送着奔向救护车,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他转回头来时,发现王耀还望着刚才的方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中国?”布拉金斯基挑眉,“他们已经被救出来了。”
王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眼神涣散。
“中国?中国!”布拉金斯基晃了晃中国人的肩膀,“中国,没事了,你听到了吗?他们没事!”
王耀缓缓眨了眨眼,终于从默然无声的状态中醒来,看向身旁的俄罗斯人。
“没事了吗?”他茫然地问。
“……你累了。”布拉金斯基斩钉截铁地说道,“跟我去吃点东西。”
“我要在这里等到救援结束——”
“中国,你还有很多国民需要关心。”布拉金斯基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跟我去吃点东西——即使只是喝点饮料补充体力。”
他顿了一下,终是将语气放温和了一些:“走吧。”
05
晚上十点,天色刚暗下不久。符拉迪沃斯托克海边凉风阵阵。
伊万·布拉金斯基和王耀肩并肩走在还算完整的海边石路上。布拉金斯基走得比白天更慢了,因为王耀晚饭基本没吃东西——心情太差。
尽管刚才传来消息,两辆坠桥大巴的现场救援已经结束,死亡人数暂时没有再上升,但王耀还是脸色苍白。布拉金斯基劝过他不要晚上来海边吹风,但王耀说不吹风他清醒不过来。
“海水……又比下午涨高了些。”王耀看着隐隐约约的海面,抬手指了指港口的灯塔,“灯塔……马上就要被淹掉一半了吧。”
“我们站的这条路或许下个星期就不在了。”布拉金斯基如此回答。
“……一切都会湮没吧。”王耀低声说,“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中国和俄罗斯的一部分国土,世界上许多国家的部分国土……都会湮没吧。从这个世界上,从人类历史里,彻底消失。”
“但也有许多土地,许多人和事会继续存在下去。”俄罗斯人说。
王耀回眸看他。
“我依然是你的邻国。”布拉金斯基深吸一口气,“王耀,我在。”
“啊。”王耀压了压安全帽,“我知道。”
“王耀先生!”几十米开外的中方人员朝这边挥了挥手,“刘大使来电,希望您尽快去大使馆一趟!”
“我这就来!”王耀大声喊道。
“我送你去吧,天黑了。”布拉金斯基说。
“不必了,我记得你刚才说你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王耀往回退了两步,“再见。”
他已经走了几大步,伊万·布拉金斯基突然在他身后大喊:“王耀!”
王耀转过身,刚想问“还有什么事吗”,就被赶上来的俄罗斯人抱了个满怀。
保镖们纷纷转开头避而不看。
“……再见,耀。”隔着一层安全帽,布拉金斯基轻声说。
“再见,伊万。”王耀抬手抱了回去,十秒之后又轻轻推开对方。
王耀临上车前又回头望去,伊万·布拉金斯基依然站在刚才拥抱的位置注视着他,身后是漆黑的夜色与浑浊的海面。
在这个全球都进入紧急状态的时刻,也许明天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记忆中的一切都以湮没。
但总有人在等着他,总有人记得他,无论是将他当做王耀还是当做中国。
王耀对此深信不疑。
他最后朝远处的人影挥了挥手,关上了后车门。
FIN.